噬心

[进击][利艾] wie ein Hurrikan／宛如飓风 29

 

艾伦知道眼前这位长官先生拥有的一切并不多，甚至连自我感情也一直被他积压在心底。但即使如此，他也渴求其中一部分能浮上来，令他可以分得一部分——于是这份名为年轻的筹码不断刺激、怂恿着他。

而这会儿的利威尔，一颗心清明又不清明着。他清明艾伦对他的清明，他不清明自己对艾伦的不清明⋯⋯可但凡一丁点儿的不清明都可以搅混一个锅的水，所以利威尔就成了现在这情况：他无法坦言地说出喜欢，却又无法完全地将其抛弃。

两人回房后，盘旋在头顶上空的气氛一直是流动的氤氲，流连的暧昧，一个坐在桌边读着新工作的计划书，还有个因为无所事事索性坐到对面，一手支着脑袋，看着对面那个人安静工作的模样。

于是就这么过了会儿，在艾伦•耶格尔眨了第一百二十次眼睛后，利威尔总算放下了笔杆子，将那条白领结松了松，随后抬头看了眼对面的家伙，就一秒钟，又若无其事地再次拿起笔，点着意义不明的字，干起了活儿。

艾伦打了个喷嚏，一个激灵觉得有些冷，大概是昨晚受的凉，他边揉鼻子边走到窗边，打开了那扇窗，霎时冷风呼啦啦地灌了进来，让他又打了个喷嚏。

“你会感冒。”

利威尔走起路来蹑手蹑脚，几乎不出声音，所以艾伦压根儿就还没反应过来，利威尔已经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一双手臂穿过艾伦的身侧，将窗关上。

“是因为我觉得，你好像有点热。”

“还行。”

利威尔看着他，却不又想告诉他，其实是因为他略感无语和尴尬，因此才做了一系列实则毫无意义的小动作。

“其实我恢复能力很强，你知道的。”艾伦看看窗，紧接着目光又转到男人松懈的领结上。

“这话听起来像炫耀。”利威尔跨了步，走到他身边，此时两人面对着面，他双手环胸，背靠着窗檐，一个温文尔雅的舒服姿势。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关上吧，为了你健康着想。你是兵团的⋯⋯我是说，所有人都这么认为，艾伦•耶格尔是调查兵团手中的一个筹码，最大的。”

艾伦想了想，目光对上男人的眼睛，问，“那么，所有人之中，包括你吗？”

利威尔沉默不语，错开艾伦的视线，看向了窗外的冷清街道，心里一个声音在对他说“这一切迟早要来”。

“无法回答吗？”

“你要听实话？”

“当然，因为，是你说的，回来就给我昨晚没说完的那句话。”

利威尔自知无法避重就轻，于是开始缓慢的叙述，难得地，格外长：

“你应该知道，在这儿，看的最多的就是死人。我处理得最多的，是人死之后的善后工作，我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需要发挥战斗技能的壁外调查至多也就半天有余，平时最多的工作却是制定一个个死亡计划，与此同时也要协助完成上一批死亡人员的通报、以及善后工作。你可能难以置信，但政府每年下放给调查兵团的费用之中，被占去很大一部分的，就是阵亡人员家属的安抚金。⋯⋯哈，一个军队，占去军需费用最多的却是死人，所以，这样一个由死亡组成的队伍，所有人从加入的那一天开始，就会抱有「也许下一次死亡就会轮到我头上」的觉悟⋯⋯在这里，死亡已成信念。”

话音刚落，艾伦就想起了很多人，先是马克，然后是佩特拉一些前辈，心中虽有不甘心，却不得不承认男人说的那句“死亡已成信念”。可他知道，他切切实实地知道，他加入调查兵团并不为了送死。艾伦•耶格尔的初衷是为了复仇，那么，直到最后，他都会倔强地活下去，更何况如今他又多了一个新的理由，一个他想方设法都想为之奋斗，肩并肩，一起看最后风景的人。

而那个人如今就真实地站在他眼前，和他的温度不冷不热，和他的节奏不紧不慢。

“我的面前是死亡，只是我一直支撑，所以没掉下去。”

利威尔嘴角扬起一个⋯⋯我们或许可以称之为苦笑的弧度，他是如此黯淡地总结自己至今为止的人生，轻描的，淡写的，认命的。然后他还想继续开口第二段，却被艾伦一个急切的拥抱所打断，男孩儿的体温和气息靠近了他的身体他的心，背部被昨夜那双牢牢抱过自己脖颈的手臂环抱，年轻的声音正在告诉他一个绝不改变的心意：

“不是！不是「你一直支撑」，我无法介入你的以前，但是，以后，我会和你一起支撑住的！利威尔，利威尔⋯⋯艾伦•耶格尔在这个人面前从来不说谎话。”

利威尔，是真的不善于应付这样的人，不善于回应这样⋯⋯热烈的感情，他并非没有收到过署名爱情的告白，但如此这般，却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他很清楚自己一旦回应之后，就必须承担的东西，他是真的不敢。

首先，他害怕自己会死。

其次，他也害怕他会死。

他为什么会害怕？到底是什么框住了利威尔的勇敢和不顾一切？面朝艾伦•耶格尔的感情，究竟是从何时开始改变和滋长，最后凝聚到了那个危险的点。

然后，他，利威尔，踌躇地于此间徘徊。

如果他死去，那么，失去监护人的艾伦•耶格尔势必也无法独活；如果艾伦死去，那么，他也并不会好受，而且还有个最坏情况，艾伦失去心智，最后死在他的手中。

这是多么地⋯⋯谁都知道，这是桩多么不可理喻的事情：利威尔，最强人类，爱上一个年轻人，却不得不亲手了结他的生命。

这两个「如果」就是全部，就是故事结局。

“我和你不同，”利威尔有些苦，长叹一口，却还是没法儿完全抒发，“我不仅面前有死亡，背后也有死亡⋯⋯你知道的，上头那些人盯上了我，我并不会乐观地看待这情况，所以，最后，我不是死在战场，就是死在牢中⋯⋯有句话怎么说？哦对，腹背受敌。”

然后，利威尔压低声音告诉他，不要试图从一个将死之人身上得到感情，那很不切实际。

“你说了那么多，别忘了，刚才你主动吻⋯⋯吻了我！”艾伦有点儿咬牙切齿地说，“其实你是喜欢的⋯⋯”

“对，我是喜欢你，艾伦，所以我更不可以喜欢你。”

他索性坦白承认了一切，但随即，推开从刚才开始一直贴着自己的艾伦•耶格尔。他试图用最陌生的眼光将男孩儿干脆拒绝，却发现经过这么些事和这么些话，他已成自己最不忍，也是最不能忽略的生命一角。

他是那么亮，那么亮。

以至日后那一段很长地狱的日子里，艾伦•耶格尔成为他坚持下去的唯一明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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