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心

[进击][利艾] 1984－08（完整版）

地板上摔落粉碎的玻璃杯，被撞歪的木桌，侧倒在墙角的椅子，以及不见了的行李箱⋯⋯显而易见，他们成了被盗窃集团光临的倒霉蛋了。
外头不眠不休刮了一晚的风沙业已停下肆虐脚步，艾伦•耶格尔整个身体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朝向墙壁尚处睡眠之中，他睡得可是真熟，甚至连利威尔起身时不小心压到他的腿都没察觉（因为这床宽度实在不够），可利威尔诧异，并记忆里有些糊涂，他都不知道艾伦什么时候爬上床的，他明明记得吹熄蜡烛前自己这位年轻的排挡取了毯子铺在地板上，还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些废话，絮絮叨叨的声音令他脑袋隐隐作痛。
⋯⋯那隐隐作痛之后呢？
他似乎是忘记了。因为用了酒馆送来的以白薯制成的各种晚餐而感到过饱（虽然那味道真的十分糟糕），十一分的胃部满足感让他身体内血液流到那里维持消化功能，大脑因为缺少血液流动开始变得昏昏欲睡⋯⋯但，昨晚的气氛不同寻常，他几乎是脑子不清醒地入睡——换言之说，利威尔觉得自己是昏迷了。
“喂⋯⋯”他坐起来，推了推旁边那沉沉的身体，手脚还是有点麻痹后的迟钝感，灵活度欠佳，“喂，可以不要睡了，给我起来。”
“唔⋯⋯再让我睡会儿⋯⋯”但艾伦抱着单薄被子往更里边靠去了。
“见鬼的！”利威尔脸色铁青，他凑近艾伦的脸低声说道，“听着，我数到三，你必须给我起来。”
艾伦•耶格尔仍像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人般一动不动，只有嘴唇无意识地轻颤，嘟囔着不清的话语，也许只是愚蠢的梦话。
耳朵忍无可忍的利威尔终于翻身下床，他想用更绝的手段来喊醒赖床误事的人，但双脚刚站在地上就膝盖一软，差点儿整个人因站不稳倒下，他急忙伸手扶助床沿，巨大的动作和撞到桌子的声音让深入睡眠的家伙终于清醒，艾伦像被打了个激灵似，边揉着眼睛边以手撑着上半身起来，迷迷糊糊的视线里，他看到单手扶在床边的利威尔正在皱眉，脸上都是不满。
“怎，怎么了？”他反问，额头上的刘海散乱着，衬衫最上头的一辆颗扣子昨晚入睡前被解开，从喉结到锁骨下方都露了出来，跟随呼吸正在起伏，他衣衫不整的模样令利威尔心情更为糟糕——突如其来的糟糕，连当事人自个儿也说不清是为什么。
偏左靠右乱转之后艾伦彻底醒了过来，他看着利威尔，想了三秒钟自己为什么会爬上他的床，但显然脑子不太好使。
“你向来那么爱睡？”
“也不是⋯⋯”
“还有，你怎么爬上我床了？”
“⋯⋯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你还能知道什么？”利威尔彻底站了起来，虽然还是头晕脚软，“我们的东西不见了。”
“⋯⋯什么？！”
艾伦大吃一惊地跳了起来，只是刚下床就身体发软整个人往地上摔去，就在他以为自己快亲吻上冰冷地板时一双手及时从背后揽住了他软得厉害的腰，他转过头去看，发现利威尔也恰好在看他，两道截然不同的视线偏偏巧交汇在一点，各有各的专注。
利威尔眼神里说不清是些什么，被隐藏于后的也许是讥讽，也许是嘲笑，总之是对艾伦•耶格尔出丑的鄙夷，至少艾伦是那么猜想的。之所以那么想，是因为那眼神太专注，又太让人看不懂。
感到尴尬的两人又在一秒钟同时移开视线，一个看对面的墙，一个看对面的窗，假装若无其事。

——看不懂的永远不知所措，若无其事的都习惯起伏。

“以后站稳了再说话。”
艾伦像个蠢蛋，默不作声，过了半天终于说了声谢谢，但依然任由利威尔手臂横在腹部，无动于衷。
“⋯⋯我让你站起来，”利威尔说，明明应该硬朗的命令声此时却少了该有的公式化，倒更像是朋友间的日常对话，“听不懂？”
“听得懂⋯⋯”
他不聋不哑，只是不知为何手脚发软，脑子发昏，他确信这来自不同原因，但所有的不同原因他都不甚明了，至少就现阶段而言。
“刚才我也手脚发软。”
“⋯⋯为什么会这样？”
“恐怕不小心吸入迷幻药了。”
“⋯⋯迷，迷幻？！”
“别大惊小怪，这里是第三世界，原本就很乱，”利威尔说，神情又恢复成工作中那样，“但就怕⋯⋯”
“怕什么？”
“他们不是冲着钱财而来。”
“怎么说？”
艾伦没明白，他看了看，行李箱都没了，那就意味着路费和一切都没了，那也就是说，如果不追回那些，他们这趟任务就得被迫中止。
“他们并没把钱全部偷走，精于计算的混帐东西留下足够我们回程的钱财，但剩下的他们都卷走了，包括⋯⋯”利威尔抬起手腕，埃尔温给他们配备的联络装置业已不见，“这个。”
“他们是带着强烈的目的性而来！”艾伦顿觉醍醐灌顶。
“嗯。”
利威尔点头，刚想掏烟时却发现口袋里的烟盒也不翼而飞了！——去他妈的缺德偷儿！
“那会是谁做的？⋯⋯”艾伦突然想到一个怀疑对象，“贝莱尼工业？”
“如果是他们，这会儿我们已经不可能说话了。”
既然如此，那要追回东西就更难了，失去唯一假象目标，也失去所有和上头联络方式的两人像是被困在沙漠中的待宰野兽。
“⋯⋯下面怎么那么安静？”
艾伦觉得从刚才开始就过于安静，酒馆的早上不可能安静到一点儿声音都没，准备早餐，搬运桌椅，包括擦拭酒杯和厨具多多少少都会发出些嘈杂声，但从隔音效果其差的二楼听下去却没任何动静。
两人对视一眼，察觉状况不妙，几乎用不到一秒就一道冲出了房门，站在过道上扶着栏杆向一楼大厅看去。
没人！
利威尔又往顺着楼梯往下走了几步，看得丝毫不漏，可是依然无人，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楼底可能有人。
“你去叫醒那个光头。”利威尔在楼梯中央对楼上喊道。
“不用了⋯⋯”艾伦声音传来，他手指指向隔壁那扇房门，表情严峻，“⋯⋯里面也没人。”
现在，事情再清楚不过了，他们俩遇上擅于演戏的沙漠强盗了——他们抢了他们的设备，盗了他们的大部分钱财。
利威尔把仅剩下那些可怜巴巴的钱放进口袋，夺身出门，几乎显示出一种不容刻缓的效率。
“走。”
“去哪？”
“能抢回我们东西的地方。”
“⋯⋯您知道他们去哪了？”
“不知道，先上路再说。”
“⋯⋯”
艾伦狐疑地看了眼利威尔，上帝作证，他并非怀疑他的能力，而是荒漠太辽阔，人不胜天。
“坐这里想是不会有结果的，边走边找线索。”
“如果⋯⋯我是说如果⋯⋯到时候在外面迷路了呢？”
“那就在迷路前找到那群混蛋，”利威尔回头看着艾伦说，他是下定了十二万分决心的，“跟不跟由你，但到时候我不会回头找你。”
艾伦•耶格尔都来不及叹最后一口气，他追上了前面的那个黑色背影。无非迷路，可即使迷路，他也有个人陪同。

两个被打劫的可怜家伙（虽然当事人并不那么认为）花费了些时间找到转角处的杂货店，在那里有一台收费的私人电话，利威尔用这部信号断断续续的老电话给办公室打了通电话，线路太差，拨了五次才拨通。
“是我。”
“什么嘛，竟然是你，还以为是艾伦。” 话筒那头是韩吉•佐耶。
“听着，我没时间和你废话，我们遇到麻烦了。”
“麻烦？”然后对方轻嘘了口气，“哈，你也知道？我们这就等你开口汇报到底怎么回事呢。”
他知道韩吉老爱看他出丑，但想不到真开口挑明是那么欠揍。然后他给韩吉详细讲明了事情大概，几乎都能想象对方鄙夷自己愚蠢的那些表情。
“所以，我需要你告诉我他们的方位。”
“请我吃饭就告诉你。”
“假公济私。”
“假了你的公济了我的私，让你多欠个人情我很高兴。”
“⋯⋯你赢了，四眼。”
“那么，艾伦现在还好吧？”
“除了因为找不到自己笔电设备闷得慌。”
“哈哈，果然如此，”韩吉在电话里放声大笑，“要找回那小子的笔电，一路向北，出城三公里处他们停了下来，根据卫星显示那里是中途驿站，也提供餐饮和饮酒，我想他们会在那里稍作停留，或许你们能想办法在他们离开前赶到那儿去拦截。”
听到这里利威尔立刻挂断了电话转向站在一米外靠墙站岗的艾伦•耶格尔，一剪阳光透过破烂的临时塑料屋顶照射到他脸上，晃得他眼难受，正举手挡着。
“我们身上总共多少钱？”他走过去问。
“四十块。”
“好，你先给这位小姐一块，”利威尔扬头看了眼借给他们电话的店主，“剩下三十九块去买两匹马来。”
“买马？”艾伦顿觉莫名。
“对，我们得在沙漠里做回历史书里的牛仔了。”
利威尔回答，他看了眼被黄沙洗刷的城和蓝得通透的天——他们扮演的牛仔将上演一出夺还记。

三十九块换来的仅是一匹速度尚且的壮年马。黑心店主看到肥羊上门说什么都不肯让出两匹好马，他给了两匹几乎老掉牙的老马让他们挑，说如果硬要两匹的话只能给出两匹这样拉货车的老东西，最后讨价还价的结果是以三十九块牵走了一匹跑起来至少能黄沙飞扬的⋯⋯白马。
“你会骑马吗？”利威尔拉紧缰绳，一个翻身上马时问艾伦。
“⋯⋯不。”
“骑过吗？”
“也不。”
“⋯⋯等会儿上马抱紧我。”
利威尔居高临下，白马不听话踱了几步又被他拉停，但艾伦看来这样的利威尔虽骑成于白马背上，形象也不错，却不能称之为白马王子。
“没问题⋯⋯可，可在那之前我还有个小麻烦。”
“说。”
“我该⋯⋯怎么上马？”
艾伦抱憾一笑，他是真的不知。利威尔顿时觉得这世界最麻烦的罪名叫作“我不会”，而且，上帝作证，他一点都不喜欢这个罪名。

半小时后，被初次体验折磨得够呛的艾伦被利威尔拉下了那匹气喘吁吁的白马，他觉得自己眼睛都进了粗糙的沙子似的，嘴唇干裂，眼睛因干涩时不时挤出几滴眼泪，他用手背抹去，但站稳的瞬间感到天旋地转，仿佛还在马背上遭受颠簸之罪。
“看那儿。”
利威尔指指西边四十五度，木屋旁拴着的另外两匹马。
“您认为是他们的马？”艾伦直起腰强压下想吐的感觉，勉强站稳脚跟了。
“有可能⋯⋯你身上还剩什么？”
“什么都没，最后四十块用来打了个电话买了匹马。”
“没问你钱，问你干事的家伙，”说着，利威尔从怀里摸出一把小型手枪，那是他贴身带着的最后一把武器，护弓套在他食指高速转了十几圈后准确有力的被老道的特工先生一把握住，“像这种，有没有私藏一两把？”
“我恐怕没有私藏枪支的爱好，先生，”艾伦看着利威尔回答，“但我有这个。”
年轻的艾伦•耶格尔在裤子口袋里掏了会儿，最后拿出两颗小圆球状的东西。
“新设计的轻型手榴弹，有需要时就那么⋯⋯一扔，”他挥动手臂，作出个丢向木房子的模样，“⋯⋯就‘砰——’得一声，威力无比，保准管用！”
“它的爆炸距离？”
“中心点半径二十米，扫荡一空。”
“⋯⋯不到万不得已别用它。”
“好的，先生。”
“还有一点。”
“说吧，先生。”
“⋯⋯用之前记得通知我一声。”
“没问题，先生。”
“一口一个先生听起来很烦知不知道？”
“那怎么说才好？”
“直呼其名不会吗？”
“知道了，先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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