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心

【三日鹤】如闻其声如见其人 章二

章一点我

 

***

“你的意思……是想和我众道情深么？”

平稳的语调在这片昏暗中延展开来，三日月眼神黯了黯，随后附他耳边认真回道：

“鹤这是在，明知故问啊？”

“确认，呵呵，确认一下。”鹤丸嘴角一抽，神色稍显僵硬，但稳坐在布团上仍没躲开他，“唔……只是现在冷静下来就觉得被你这想法惊吓到了。”

“哈哈，是吗，不过我可是真心的。”

鹤丸没说话，似是在心里盘算他的示好。

名为绿帽子的小乌龟爬到三日月手边，五短身材吃力地从他手背爬过，却又被三日月顺手推了回去，顿了片刻，不死心地再爬一次。

“所以你看，怎么样啊？”

“这个嘛……”鹤丸对众道之间的事，还是有些清楚的，他开口问三日月道，“这……对我有什么好处么？”

三日月思考片刻后由衷笑了起来，伸手碰了碰鹤丸的脸颊：“哈哈哈，这个问题……甚好甚好。好处嘛……哎，你难道不觉得，被我喜欢本身就不是件差事儿么？”

鹤丸心想如果这是一番真心话，那三日月宗近也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虽他是把举世无双之刀剑，成了付丧神后的人形也俊美得很，但仔细想想，自己在这些条件上也不差吧。

“唔，只是我觉得我们眼下这关系，除去风月一说，其实和情人或家人也没什么区别？”鹤丸喃喃反问。

“噢？怎么说？”

“本来嘛，我们就都是老头子一样的存在了，而且我小时候同你便认识了，对吧？按说即使咱俩有那感情，这感情也早该跟随时间推移磨淡了，淡了之后应该就像人类亲情那般吧……我记得五条师匠与夫人便是如此，相敬如宾，互帮互助地过个平淡日子。我看啊，三日月，咱俩其实已经处于这最后一步了吧。”

鹤丸这话说得合乎情理，三日月嘴角挂着平和笑容听完，并没有立即接话，屋内静静地，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鹤丸听三日月没有发话，就又说了下去：“虽然你在剑术上是比我高明一些，战术上要比我厉害一些，从再次一起上战场开始便受到你的不少教导与支援，但从本质来看，我们还是平等的。说得更明白一些，即使没有三日月你的保护，我作为付丧神依旧可以在本丸、在部队活下去。也许这话讲得令你有些伤心，但也是事实不是么？所以你我结为众道关系，对彼此都无太多好处，只是多了些恼人的磕绊。”

鹤丸一口气说完，心里为自己的能思善辩能言巧语而微微感动，却看不见，也没法看见旁边的三日月的黯淡神情：

“啊呀啊呀……这可真是，令我有些伤心了啊。”

“但我讲的也是事实啊。”鹤丸翩翩然一笑。

“不过，只是‘鹤眼中的事实’而已，”三日月叹了口气，伸手将鹤丸的肩向自己这边揽住，头微微一偏便附于他耳边，像是说着情人间密语那般诉说道，“呐，鹤哟，从认识到发展为亲人，中间这段时间被称为什么呢？我记得我们之间，并没有过这段发展吧？从你离开了五条，我离开了三条开始，彼此碰在一起的年岁也是掐指可算啊？虽在这个世界活了那么多年，主人也换了不少，生死啊情爱啊是该看淡一些，更何况你我只是一把刀剑……”

“嗯。”鹤丸觉得他这话很有道理，点头附和。

“但我刚才也说过了，我喜欢的也并非男女情众道爱，”三日月握住了鹤丸的手，压低声音沉吟道，“而是你啊，鹤丸国永。”

鹤丸心里不知是该为犹如“亲人”般存在的三日月不是众道中人而高兴，还是该为不是众道的三日月对自己告了白而感伤叹息。总而言之，内心感觉极其复杂。

两人间沉默了没多久，鹤丸仿佛想清楚了一般，缓缓开口说：“诚然，你刚才的话是有些打动了我。”

“啊呀，那鹤现在……”三日月静静等他说完。

“但诚然，如果咱俩在一起之后……结果不那么尽如人意呢？毕竟，谁都不能保证这种事儿的吧？”

“人类夫妻还有结合再分开的，月亮自古也有阴晴圆缺，”三日月用手指抚摸鹤丸此时被白布包裹起来的那双眼睛，“诚然，最后能不能尽如人意无人知晓，但我是此刻喜欢着你啊，这种思慕之心是待不及明日的。”

鹤丸算是想通了，今天是无论如何都推脱不了了。三日月的言下之意，是无论如何，有了今朝便已足够。

此刻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外面雨势渐渐变小，雨水绵软如丝地落在这片青黑夜色，令空气也被沾染朦胧细微的清新湿意。

但见昏暗灯火下的鹤丸，唇角笑意微微浮现上来，他将三日月停留在自己脸颊上的手拿了下来，刹那间舒展的颈间曲线令三日月很想再伸手勾勒一番。

鹤丸却开口答应了他：“诚然，你是认真的，那我也跟着你认真一趟，感觉应该不错？”

鹤丸心里清楚，活了那么几百千年的，除了上战场以外的确没几件事是他认真对待的。并非不会认真，而是身为刀剑，本身背负的罪孽就比人类或是其他妖魔鬼怪要多得多，每一日都过得浑浑噩噩，且得且过，就等哪天碎了或破了就完成这一生了。那时，作为付丧神的自个儿恐怕连阿鼻地狱都去不了。那他为何要在除了战场上的地方认真去活呢？平时为了打发时间，找个乐子和看得见自己的人开个玩笑，他也已满足。

恋爱之类的认真事，离他是有些远。

“鹤啊……”

“嗯？”

三日月没有回答，而是趁着鹤丸眼睛瞧不见，凑他跟前，毫无犹豫地低头猛亲了下去。等鹤丸意识到三日月在做什么事时，就算想拒绝也拒绝不了。

所以说目不能视这块短板，真的让他很被动，很不方便。

两人蜻蜓点水后，鹤丸回了回神，有些不满地说了他两句：“你……哎哟，这可不太厚道啊！”

风花雪月那些事都不提前知会一声，身为一个平安时代活过来的老爷子，实在身心备受冲击。

“唔——”三日月却换了个姿势继续抱着他，总结似的说了句，“挺厚道的啊？毕竟，在此之前，我从未对任何人做过这件事。”

鹤丸摸了摸鼻子，又揩了揩唇角的湿意，微笑回敬了三日月一句：

“诚然，我也是第一次。”

 

 

***

 

第二天，三日月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审神竟然同意这个一线战力的爷爷既不用出击也不用远征，而是让石切丸安排他去畑当番。

一早送走四支部队后，剩下的当番人员就要准备上工了，但这和鹤丸没有太大关系，他现在是本丸一级病患，审神一早刚来给他换了药，待会儿应该还有人会给他送汤药。

而那个人八九不离十是三日月宗近。

两个人就在昨晚敲定了一个崭新的关系——恋人。

他与三日月，年纪一把凑在一起，突然兴起想要追求风月之事，这听起来委实有些奇怪。但鹤丸国永掂量掂量之后，在心里对自己交代说，反正平日里就喜欢做些奇奇怪怪的出格事，这次能拉上三日月一块儿，没准更有趣，罢了罢了。

过没多久，果然又是三日月端碗进了他屋，虽然眼睛看不见他，但听他打招呼的语气此时表情也不难想象：一定是一副笑眯眯地和善模样。

“今天早上请教了烛台如何熬药，”三日月将碗送他手上，“哎，这一碗还真是费了不少功夫啊。”

“哈哈，”鹤丸接过温热碗身，笑了笑，“那么这又是三日月老爷子的第一次么？”

“是啊，是老爷子的第一次。”三日月点头应和了他，催促他赶快喝了。

“噢，那还真是辛苦你了。”鹤丸说着一口气将汤药喝光，抹了抹嘴奇怪道，“咦，怎么还比昨天的甜了。”

“哦？你吃出来了？”三日月笑了，“我问他们加块糖要不要紧，他们说不要紧，所以就给你丢了块进去，如何？现在味道还好么？”

“又苦又甜，有些奇怪……但比昨天能入口多了。”

“哈哈哈，如此甚好，甚好。”然后三日月催促他收拾一下，随他出门，“难得雨停了，天气极好，出去走走吧。”

“喂，你在同我开玩笑吗老爷子？”鹤丸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可什么都看不见噢。”

“这有什么，”三日月拉着他袖口在屋子里走了两步，“你看，我这不就是你的眼睛了么？”

于是乎，被三日月引导着的鹤丸国永突然又明白了一件事。

甜言蜜语能够信口说来，也是一项极度有用的天赋，是一种优雅熟稔的肉麻。

 

本丸的畑当番，说穿了就是种地。

而三日月宗近所谓的出去走走，就是带着鹤丸国永看他种地——虽然此时的鹤丸根本看不到。

今日与他一块儿畑当番的是岩融，有岩融的地方，势必会看见今剑。

所以现在一块田地上，包括一个目不能视的，总统挤了四个人。

这些人鹤丸国永都很熟悉，当年都是三条家的那几个。用人类的关系来讲，都可以看成三日月宗近的兄弟吧。

“鹤——！”今剑用不着种地，只是来陪岩融的，因此当然粘到了鹤丸身边来，“你现在好些了吗？能看见今剑了吗？”

“小今啊——”鹤丸摸了摸蹭他怀中的那个小孩模样付丧神的脑袋，“还没呢，哪能那么快噢。”

“……哎？！我说你别擅自加个‘小’字啊，当年第一次见面时我明明……”

“哈哈哈哈，你是大太刀嘛，刀身可长了，我记得我记得。”

“切，按理，你还得唤我一声兄长。”

“哎，这样啊，你说得也没错呢……”鹤丸认错总是很快的，于是口气一转，边捏了把今剑的脸颊，边笑着喊了声，“哟，哥哥你好啊。”

今剑在他怀里一抖，明明是晴空万里的天，却觉得冷得不得了。

于是悻悻从鹤丸怀里圆润地爬了下去，安分坐他旁边，目光注视着正在商讨划分劳动范围的三日月与岩融。而那两人，正撸了袖子管，猜拳决定谁去负责害虫多的那一块。

“咳，话说鹤今天怎么会和三日月一起来啊？兴致真好啊。”今剑双脚随意晃着，嘴上随口一问。

“噢，这个嘛——”鹤丸在想这件事该从哪里开始说起，突然说出来一定会给大家带去惊吓吧？于是一本正经开口道，“天气好，被三日月老爷子带出来随便晒个太阳。不然成天闷着，也会闷坏的吧。”

“哎，但你眼睛看不到，很不方便吧？”

“习惯了就行。”鹤丸说着，拔下手边一根杂草，在指间绕着玩。

“总会好起来的，主上说了只是时间问题。”

“是啊……只是好了的话，又要上战场了吧，哎，这事永远没个头啊。”

“没办法嘛，这就是我们的命运吧。”今剑模样虽然像个小孩，但年龄却早已是爷爷辈的了，他一生的经历与所受的灾难转折，堪堪比鹤丸国永还要多出许多。此刻他像是感叹般说道，“从古至今，人类锻造出的刀剑那么多，能成为付丧神的又有多少呢？我们既然一开始就成了特殊的那个，那自然是要付出更多的吧。”

“道理是这样没错……”鹤丸低声附和，“只是一旦有了人心这件东西，思想啊，感情啊什么的……就都来了。”

“哎，那不是挺好的吗。”今剑目光望着猜拳猜输了的岩融，正灰头丧脸地除着害虫，心情就愉快了起来，“这样我们才能感知其他事物，感知每个注定会发生的变数嘛……”

鹤丸联想到很多事，其实道理都是稍微想想就通，但由旁人嘴里说出来，总是更有信服力。

 

等除完草，松了土，时间已是中午。

鹤丸因为眼睛不方便，也做不了什么事。今剑还能时不时去帮个忙，他就只能坐在田边的小木凳上拔草拔草和拔草。又因太阳晒得人实在舒服，过不多久，无聊如他，头一点一点，打起了瞌睡。

三日月忙完了手上的事，先去马厩那边弄了点清水把沾满泥土灰尘的手搓了搓干净，之后来到睡得昏昏沉沉的鹤丸身边，看着鹤丸那颗脑袋往前一冲一冲的，心想这可有意思了。

原本还想再多看他这有趣模样几眼，收拾完毕的今剑和岩融却走了过来，两个人声音有些吵嚷，打扰了睡得正欢的老人家，鹤丸无意识往前一个猛冲，幸好三日月眼疾手快，在旁伸手匡扶住他的肩，才不至于刚醒来就吃了满头满脸的土。

三日月也没同他多说什么，包括刚才他小鸡啄米似的睡姿，只是伸手将他衣服上那些杂草都拂走，让他当心点脚下，旁边有两块石头，别绊到了。

鹤丸大梦初醒还有些惺忪，本能地顺从了三日月的话小心翼翼走路，于是三日月一边搀扶他一边悄悄顺手揩了几下油的事也没注意到。只是这些小动作都被走在身后的今剑看到，他惊奇地咦了一声：

“你们感情……什么时候那么好了？”

三日月只觉得今剑这个问题有些奇怪，回头反问：“哦呀？咱俩的关系不是一直都很好的么？”

“噢，是很好，只是现在……”

实在是……有些暧昧了。

今剑悄悄看了看岩融，岩融却没会过他的意思，只是哈哈一笑，然后张口便说：

“噢！可不是吗！就像我和今剑一样嘛……哈哈哈哈哈。”

三日月顿了顿，随即接了岩融的话：“唔，说得没错，诚然就如你们两个呢……”

哐当一声，这回是今剑栽倒了。

鹤丸虽然看不见，但听得身后人反应甚大，也觉得自己很冤很委屈，难道他和三日月看上去就那么地毫无可能性？

未完。

————————

眼看着往不可收拾的长篇趋势发展了_(:з」∠)_……

之前那个《心战》我删了，因为感觉开了这篇后，不太写的下去之前的，想追的话，大家可以追这个坑_(:з」∠)_……

让我试试写一篇甜的。